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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希腊之后,意大利近来成为欧债危机的重灾区。11月9日,意大利10年期国债收益率突破7%大关。意大利的债务总额高达1.9万亿欧元,超过了希腊、西班牙、葡萄牙和爱尔兰的总和,占欧元区债务总额的23%。一旦意大利出现债务违约,欧元的崩溃将不可避免。作为欧洲经济规模老三的意大利,它的企业现在运转如何?能否顺利“闯关”?国际社会广为关注。正是在这种背景之下,11月底至12月初,记者跟随由意大利经济发展部支持的“意大利卓越制造技术考察”为主题的中国项目组,前往意大利,对其机械制造领域的7家企业,进行了为期一周的采访,掌握了大量第一手材料。或许,他们的经验教训,能够带给国人一些启迪。
政府说
谁想进军海外我借钱帮你
IMF铸造设备公司位于意大利北部,有39年的历史,工厂已遍布世界各地,在中国就有天津和黑龙江齐齐哈尔两地的合资公司。据公司总裁伽朗玳先生介绍,他们之所以能够在海外迅速扩张,得益于意大利政府多重鼓励性政策支持。其中之一,就是让带有政府资金色彩的西麦斯特股份公司对有资金需求的中小企业提供融资。
记者调查得知,西麦斯特(SIMEST)股份公司由意大利经济发展部直接控股,参股方还有意大利大银行和企业协会。打开SIMEST网站,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这样一则广告:“如果您正在通过开发新的外国市场而不断努力巩固您的企业,SIMEST就是您的理想合作伙伴:我们为您提供参股、金融工具和咨询服务……”
据悉,SIMEST的专属职能即为意大利企业在开发国际市场时提供金融支持。而要想得到它的资金支持,必须满足两个前提:第一必须是中小企业;第二的确是出于国际化的需要。一旦通过严格的审核和有效担保,这些中小企业将有可能得到SIMEST最高达注册资金的25%、风险投资的49%的融资,一大笔可观的低息资金。当初IMF铸造设备公司正是有了这笔资金支持,才成就了在中国天津和黑龙江两地的海外建厂梦想。
考察团反思
对照看我国的中小企业,不但谈不到国际化,就是在本土“做大”都不知上哪儿融资的窘境,不由得让人心生感慨。
工业和信息化部中小企业司融资担保服务处处长王海林告诉记者,我国的《中小企业促进法》在2002年就已出台,其中第二章专门列有“资金支持”内容:“第十条:中央财政预算应当设立中小企业科目,安排扶持中小企业发展专项资金。地方人民政府应当根据实际情况为中小企业提供财政支持。” 其第十二条,更是专门提出了“国家设立中小企业发展基金。中小企业发展基金由下列资金组成: (一)中央财政预算安排的扶持中小企业发展专项资金;(二)基金收益;(三)捐赠;(四)其他资金。国家通过税收政策,鼓励对中小企业发展基金的捐赠。”
可惜的是,对于这项基金的设立和使用,该法中只有这样一句,即“中小企业发展基金的设立和使用管理办法由国务院另行规定”。而今9年过去了,中小企业发展基金还只是停留在法条中,如何设立和使用还未见章程。现实中很多陷入困境的中小企业,不得不铤而走险,采用民间高利贷的方式解燃眉之急。
意大利企业家问:
踏踏实实的干吗要上市?
记者在随行考察中发现,不管是在依古姿妮灯具设计制造集团公司,还是在生产兰博基尼拖拉机的赛迈道依茨-法尔集团公司,抑或是在为多位世界冠军提供了“坐骑”的杜卡迪摩托车制造企业,乃至专门生产激光切割“机器人”的“世界老三”普瑞玛工业集团等等,每到一家企业,考察团成员问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们上市了吗?为什么还没上市?准备什么时候上市?”而对方的回答常常是:“还没有。”而金踏拉制鞋公司的老板拉唐齐先生,直接一句反问终结了提问者的追问:“我为什么一定要上市?三五年之内还不准备考虑这个问题!”
调查显示,意大利中小企业的负债率是较低的,鲜有像中国企业这样,动辄贷款巨额,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
按国人的思维,考察中的这些企业,都算是做到了本领域的“老大”“老二”,融资上市该是不成问题的。但很多意大利企业家却不这么想。记者在对意大利中小企业的采访中,发现他们踏踏实实地“做实做足”自己,而不盲目“攀大做虚”。在他们看来,一旦上市,就有可能丧失自己对企业的控制,他们更愿意把企业牢牢地抓在自己手里,即使小但很实在。
考察团成员有一个共同的观感,就是意大利中小企业在面对欧债危机时,表现出了一种从容感;这种从容感来自于他们对自己经营模式产生的信心,而这种强大的信心源于有实体做支撑。
考察团反思
他们没有像中国温州的一些企业,逐渐脱离了实业的坚实“底座”支撑,或者涉足房地产,或者盲目追求上市或其他“挣快钱”的项目,产生了实体经济的“空心化”。这种“空心大萝卜”实体,一旦面对经济危机,将瞬间凸现他们无力注资“输血”的“软肋”。
工信部中小企业司融资担保服务处王海林处长,不久前曾跟随国家领导人到浙江温州做过调查走访,掌握了大量一手材料。他向记者提出一个耐人寻味的问题:不久前,我国温州的大量企业出现“债务危机”,而在本该出现债务危机的意大利,却鲜见企业债务危机。这个强烈反差是如何形成的?
统计数字显示:去年温州“百强企业”中,除两家房地产公司和6家建筑公司外,40多家制造业企业无一不涉足房地产开发。很多企业关停转行;抑或外迁至东南亚;而传统行业则呈现颓废萎缩态势。惨痛的事实告诉我们:大量游资从实体中抽离,转而投向房地产及高利贷领域,导致企业呈现“空心化”,是引发温州债务危机的关键。
家族企业传承人:
手里有人有技术,什么也不怕
金踏拉制鞋公司是一家有着半个世纪背景的家族企业,他们手工制造的每一双鞋,平均寿命为20年;公司老板拉唐齐先生骄傲地向记者宣称,这双鞋即使鞋底磨穿、鞋面磨损,而用手工纳制而成的鞋帮,绝不会“开线”一句话,这双鞋直到它“寿终正寝”之日,它的鞋帮和鞋底也是水乳交融在一起的。而今他们一双纯手工定制的皮鞋可以卖到25000到30000欧元。据老板介绍,在北京的中国大饭店和王府饭店,都有了他们的鞋品专柜。
拉唐齐老板有一儿一女,现在儿子从事制鞋,女儿负责行政。谈到子承父业和家族传承,老板向记者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在儿子18岁的时候,他儿子的手发育得非常纤细瘦小,完全不适合鞋业制作的需求。这时,老板的师傅把他找了去,严肃地向他挑明一个残酷的事实:“你儿子的手如果再这样弃而不用,这辈子就真的废掉了;你必须做出一个决断。”
从那以后,老板和自己的师傅赶鸭子上架般把儿子“逼”到了制鞋架旁边,从一针一线、一锤一剪做起,开始了对儿子祖业传承的耳濡目染……功夫不负有心人,三年过去后,儿子当初那双先天不足的手,已经在1000多个时日的磨砺中,变得粗大强悍。老板这样骄傲地向记者介绍,而今,儿子是可以修钉改制各类鞋的师傅,制新鞋技术谁都好掌握,但能改修鞋品的乃是鞋匠中的鞋匠。
考察团反思
从2007年开始,记者前后采写了北京、上海、浙江、广西等地,遍及刺绣、风筝制作、铜雕、弓箭制造、土布蜡染、熨铁彩画等数个领域的15位民间工艺传承人,担当着如何不将这“孤独一枝”的传统技艺“香火中断”的重任。在采访中,记者听到最多的就是这些传承人“抱怨”国家奖励政策不力、埋怨资金支持不够,牢骚的最终指向就是后继无人的局面该由国家“买单”。
但在意大利,这个基本是靠家族为细胞传承祖业的地方,你会强烈地感到他们压根就没指望他人,不管这个他人是政府还是什么别的机构,他们更愿意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
普瑞玛工业集团的成长就是一个很好的例证。三十余年前,十多个兜里钱币屈指可数的工程师和技术人员,成立了自己的设计集团“纸上谈兵”,专事制图设计。
上世纪80年代,他们从仅为其他企业做设计,转为实现自己企业有创新意义的实质转变发挥自己在电子机械方面的优势:1979年,成为世界上第一家发明焊接机器人的企业。
八九十年代,公司开始进入产业化,他们成为最早进入意大利技术股市的企业之一。本世纪初,他们兼并了美国一家在航空航天领域占有很大份额的企业……
这个30年前,十多个人白手起家的公司,目前已经成为拥有1400多名员工(不含合资公司人员)、在世界各地拥有1万个机械生产线和数控体系、技术股上市十几年、产品销往60多个国家、金属板激光加工机生产综合排名世界第三的公司。仅2011年的营业额就达3亿欧元。
他们在中国的沈阳、武汉都有合作经历,上海大众、南京依维柯都是他们的客户。他们向考察团坦言:“研发”是我们最有力的资产。多年以来,他们秉持这样一条不变的规矩每年拿出营业额的6%投入研发领域,更在芬兰、美国和意大利本土设有8个研发中心和包括中国在内的7个生产基地。
公司负责合资与商务的副总裁阿潘迪诺先生坦承:我们虽然经历了数次金融危机,但我们不怕,因为我们手里有人有技术;他们是我们最大的资本。
圣诞来临
工薪阶层苦度日
中国社科院欧洲研究所副所长罗红波教授,作为改革开放后首批派往意大利的中国留学生,曾在意大利留学多年,此后三十余年间,长期从事对意大利社会经济的研究。她告诉记者,作为一个典型的“藏富于民”的国家,意大利老百姓的私人储蓄率位列世界首位。究其原因,并非源于意百姓善于储蓄,乃是因为他们中很多人拥有自己的经济实体以家庭为细胞的家族企业在意比比皆是。赖世平也向记者证实,在意大利,中小企业占到90%以上;且多以家族式经营为主。但不论公司规模大小,它毕竟是有扎实稳定资金做基础的。
然而,对于那些没有实业而仅靠打工维持生计的工薪层来说,欧债危机的冲击就显现得极为严峻;事实上,今年以来意大利政府连续出台了三次“紧缩”财政政策,它的直接后果就是,将使得每个公民从2011年至2014年总共付出6400欧元的代价;而近日的燃油涨价,虽然对满大街跑着两厢微型车的市民影响到每月只需多支付10欧元左右的开支,但对从事出租业与汽油有着密不可分关系的“的哥”来说,平均到他们头上的,就是每车每月多付出150欧元的成本;而意政府至今却未为此做出任何“补贴”承诺。
意大利地方消费者协会近日的一项统计显示,在即将到来的圣诞节里,每个意大利家庭将要为购置节日开销的支出是220欧元左右,而这个数字整整比去年增长了10%。而要知道,在日用品涨价、燃油费上调、紧缩财政政策损失的背后,是首都罗马的人均收入不过是每月1200欧元上下,这其中还不算那些年纪轻轻就失业待工的人群。
在分析为何意大利会深陷债务危机时,陪团的翻译小祁竟然和金踏拉制鞋公司的拉唐齐老板说出了同样的原因:越来越多民众的好逸恶劳或许是经济衰退的诱因之一。拉唐齐老板坦言,像我们这样的成功人士,每天都要工作18小时以上,竟有人游手好闲到等吃“白食”。或许,此次欧盟峰会新出台的欧元区国家的财政纪律,将有效规范17个欧元区国家一致努力,以达到欧元区经济的共同繁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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